笔记大连老井盖收集
一直想围绕老井盖写点什么,碍于素材的不足和不准,始终没有动笔。去年夏天带着A4纸、炭笔和定画液,挑了个人少的地方满头大汗地拓印井盖花纹,可惜效果差强人意,井盖也成了嗓子眼的鱼刺。今年正好打算写日记,索性把它作为第一篇梳理一下。
过去两年里寻找老井盖是我每次出门的隐性任务,每有新发现都难掩喜悦。建筑是平视的横轴,井盖是仰视的纵轴,视线交叉出一个精确的坐标,也是跳脱时间的入口。这就是我感兴趣的原因。井盖跟形形色色的车轮和鞋底打交道,以另一种视角见证着一个世纪的更迭——大连历史非常短,以至于大家习惯用人的寿命去丈量,而这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。
最初知道老井盖的存在是年,在一个介绍老建筑的博客上。当时我还生活在外地,夏天回来一趟,主要活动在南山一带,搜寻结果两手空空。南山的老井盖已经灭绝了,就连残留的老房子也处于植物人状态。年搬回大连,我和哪吒散步在盛夏深夜,一抬头看到路牌:市场街、更新街,忽然想起那篇博客写的正是这里。借着路灯我们分头行动,很快就找到目标,硕大,苍老,疲惫,满洲电信电话株式会社的标志相当模糊。
从此哪吒和我就组成了配合默契的井盖猎人小分队。我们养成了睥睨马路的习惯,即使直路,也会沿井盖的分布走成曲线,渐渐地两米开外就能分辨出它的血统,一旦确定,就由哪吒注意往来车辆,我来快速观摩和拍照。
也是借由对井盖的兴趣,我才知道大连方言里的“马葫芦”来自日语的マンホール,而マンホール又源自英语的manhole。这么土的词居然是外来语,着实妙哉。
完整的老井盖有两个重点,一是六或八块扇形石头拼成的外围,二是中间的图案(章)和文字,但前者几乎全被沥青、水泥覆盖,后者也多被抠去,毕竟图案背后是一段灰色过往。保存最好的两处分医院,前者图案以递信省章居多,后者以满铁社章居多。顺便一提,医院的文物保护意识很强,主楼一层专门辟出院史展馆,展品包括器具、病例、钥匙、洗手池甚至钢琴,外侧还保留了一扇手拉式木窗。海生来大连旅行时,医院是我地陪的第二站,木窗下我们得出结论:钱还是得握在文化人手里。
难以想象井盖居然支撑了我两年的乐趣,集满七种图案后,我再也没遇到新型井盖,这门兴趣也终于融为日常:不再刻意寻找,只带着“是你啊”的心情偶遇。
失败的拓印,于捷山街
以下是七种图案整理:
I关东州章
关东州章
简单的樱花图案,数量较多,多分布于友好路、连锁街(长江路、友好街、中山路、青泥街交汇区域内)等。
关东州是存在于-年间的租借地,范围包括大连、旅顺和金州等。以年为分界线,之前属于沙俄,之后属于日本。日本沿用“关东州”的名称,樱花图案显然具有政治意味。
II大连市章
大连市章
三个“大”字连环,十分罕见,只在劳动公园附近发现过一块。我很喜欢这个设计,但没有考据到出处。
下面这种携手共建地球村的样式,不知是否为大连市章的变体,发现于金家街附近:
PS.最近又发现另一种“大”字连环:
III满铁社章
满铁社章
医院内随处可见,“M”是Manchuria的缩写,“工”代表铁轨断面,“S”疑似方向指示;满铁全称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,存在于-年,总部设在大连,子会社包括大连都市交通、满洲航空、华北交通和昭和制钢所等,是日本在满洲的政治、经济、军事指挥中心。
大连现代博物馆的满铁社章井盖
满铁社章井盖的差异主要在线条粗细和有无“S”,罕见的是下面这个发现于兴工北六街的超大版本,附近就是沙河口满铁社宅:
IV土木部章
土木部章
在关东州章樱花纹的基础上加了“土”字,樱花形式有两种,一种只有轮廓(内凹版,或曰退潮版),一种全部填充,“土”字浮于其上(外凸版,或曰涨潮版);多分布在文化街、捷山街、桃源街一带。
土木部负责建筑类事务,这个设计也有点“在关东州上动土”的意思。
保存极其完整的土木部章井盖
内凹版土木部章
外凸版土木部章
前述拓印的原型
V递信省章
递信省章
递信省是-年间存在的政府机关,在年前负责大连地区的电话事务,之后转交给满洲电信电话株式会社管理。递信省章现存数量不少,但保留完整形式「話(〒)電」的不多,尺寸有大有小,黄河路沿路可见。
大连现代博物馆的递信省章井盖
“电话”二字字号多变,字体以楷书为主,也有下面这种自创的篆字美术体,类似晚清铜币:
篆字美术体递信省章
VI满洲电信电话株式会社(MTT)章
MTT章
由一个M和两个T组成,两侧同样有“电话”二字。一种是常规圆形,以大尺寸居多,分布更新街、连锁街等处,另一种是长方形,医院附近。
MTT全称ManchuriaTelegramandTelephone,本社位于长春,负责满洲和关东州的电气通信事务12年时间。顺便一提,日本电信电话株式会社的缩写是NTT。
圆形MTT章
长方形MTT章
VII工部省章
工部省章
“工”字变化多样,包括直线、曲线、直角、锐角、对称、非对称……多见于中山路理工大学化工学院周围,普遍靠近建筑,且保存较好;工部省是-年间存在的中央官厅,负责铁道、造船、矿山等事务。
最后对比一张东京万世桥附近的工部省章井盖(摘自前述博客):
长春旅行时也见到几块老井盖,停留时间短,碰到的种类不多,主要是MTT章,保存比大连好。老建筑的命运各不相同,老井盖同样如此。对大连老井盖的兴趣几乎到此为止了,但东北其他地区的老井盖还可以发掘发掘。
——高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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